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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配（第1页）

大堂打杂的活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，要的是勤快嘴甜，新月足够勤快，不管谁吩咐她干活，她都脆生生的应着，小跑着去尽快完成，生怕耽误了别人的事情。她只是嘴不够甜，总是害羞，时不时的红着脸低下头。但离阳是北元旧都，整个南元国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，人们生活富裕，便少了几分贫苦造成的小肚鸡肠，也不屑于为几个小钱、一点小事争执不休，仓廪实而知礼节，离阳人大多彬彬有礼，对比自己弱小的很容易多了几分宽容。新月即使偶尔不小心把汤汁撒到了客人身上，上菜时手脚慢了，大多时也无人和她计较。

渐渐的新月几乎可以包揽整个酒肆的杂务。老葛身上的病痛也突然多了起来，“新月我腰有点疼，你去大堂盯着点。”“新月我腿寒病又犯了，蹲不下，你去把碗碟都刷了。”“新月，我家里有点事，要早走会，你辛苦一下把店里收拾干净了”。新月总是甜甜的应着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
俞老板知道老葛是在偷奸耍滑，可他也懒得过问，只要不用他自己亲自干活，不用再付钱另请工人，店里就这几个人，活谁干不是干？更何况新月碗刷的比老葛干净，地檫的比老葛更亮。而且自从新月把活包了，老葛再也不提涨工资的事情了，心情好了不少，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。

不过俞老板有时也会良心不安，工钱他是不会给新月涨的，夸奖的话说的却很到位：“新月，你真是个好孩子，比以前来咱店里打杂当学徒的那些人可都强的多。你看，自从你来到店里，咱店里干净多了，客人也多了，大家都喜欢你，新月你好好干，等年底挣了钱，我给你涨工资。”

新月长这么大，听到的最大的表扬就是父母口里的“养你比养只狗强多了”。头一次，一个地位比她高那么多的人，热情的夸奖他，毫不吝啬的赞美她，新月感到自己的价值得到了认可，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愉悦。

“俞老板，谢谢您，您不用给我涨工钱，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。”新月害羞了，怯怯地说。

新月干活更勤快了，如意每次来店里，都能看到新月哼着小调，愉快的跑前跑后。如意只能摇摇头，撇一眼俞老板，心里暗叹：这小姑娘太好哄了。

如意自从上次为新月打抱不平，却被俞老板含沙射影的冷嘲热讽一番后，心里总觉得矮了一截。她看新月衣衫破旧，便亲自去熙街最好的店铺给新月挑了一件新衣。锦缎的衣服样式繁多，花团锦簇，但价格昂贵，还不易打理，倒不是如意不舍得给新月买，而是新月每日要做很多粗活，对新月来说实在是华而不实。

如意看了半天，挑了一件松花绿色的麻布罩衣，色彩鲜亮，里面絮的是极为保暖的长绒棉，又配了一件天青色的百褶裙。如意十分满意，觉得十来岁的小姑娘虽然不打扮也是娇美可爱，但花一样的年龄，不就应该打扮的比花更好看吗？

她开心的来到回客来酒肆，让新月将新衣换了，新月害羞的从房间走出来。如意非常得意，拉着新月的手转了一圈，对书阳赞叹道：“多水灵多漂亮的孩子，像院子里面的水仙花一样好看，都快赶上大宛城的公主、郡主了。人还是要打扮一下，不仅别人看着高兴，自己心情也好。书阳，你看看我和新月是不是长的有点像？”

俞老板瘪了一下嘴:“如意，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，说得倒好像你见过大宛城的公主、郡主似的。”

书阳细细的端详着新月，他以前从未认真地看过新月的容貌，如今仔细看来，她的眉眼和幼时的如意竟真的有几分相似，只是缺少如意身上的气度。如意将头上的月泉花发簪摘了下来，插到新月头上，看了一下，笑着说道：“书阳你看，这个发簪新月带着倒比我带更好看。”

这发簪是书阳买的，但并不是书阳特地买给如意的，是他去给俞老板买银碗银蝶的时候，店铺老板凑整赠送的。俞老板要了也没有什么用，便让他给了如意。书阳一直觉得这发簪太过素淡配不上如意，可现如今他们也买不起镶嵌着昂贵宝石的金质、玉质饰品，即使能买得起，如意也早已经没有心思去摆弄这些没用的东西了。月泉花发簪带在新月头上却正正好，书阳看着不觉笑了。

这是新月第一次穿新衣，显得局促不安，她的衣服都是父母不知从哪淘来的，或者是直接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也未可知，不知道曾经穿过了几个人，早已经污秽不堪，即使洗的掉了颜色，也洗不净上面的污渍。

她长这么大，来回客来酒肆之前，从来没有人柔声的给她说话，夸奖她事情干得好，有的都是训斥和刁难。“新月，去把地扫了。”“新月，弟弟哭了，去抱一下。”她慌慌的放下扫把去抱弟弟，弟弟还没哄好，谩骂声已经响起：“扫个地都扫不干净，孩子也不会哄，要你有什么用，还不如养一条狗！”

有时父母吩咐她做十件事，她只作好了九件，父母会揪住那一件事对她骂上月余。可她明明已经干好了九件事啊？她不知道自己长的漂亮还是不漂亮，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容貌，而今天这个高贵的神族姐姐，夸自己漂亮，说自己长得和她相像，她不知道世间还有没有比这更让她感激涕零的夸奖。新月的眼眶湿润了，她低下头去，害怕被如意看到。好在如意并没有注意她，已经兴冲冲地跑去俞老板那里继续斗嘴了。

她过往的生活全是冰霜，她没有体会过来自父母的爱意，可她又是如此容易满足，一点点的善意就已经将她的心填满了。她爱这里，爱这里的每一个人。

俞老板在新月的房间只放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，光线微弱，但足够新月慢慢的看她的新衣了。她一会笑，一会笑着笑着又哭了，她把衣服轻轻的搂在怀里躺在床上，又坐起来，担心把衣服弄出褶皱，最后还是把衣服在床头挂好，满心喜悦的睡着了，睡梦里她做了人生的第一个美梦，梦见自己在山林里摘数不清的蜜果，蜜果流出的汁液弄了她一手一脸，她伸出舌头舔了舔，真的好甜啊。新月在睡梦中笑出了声。

因为这件衣服，小小的简陋的房间成了新月最为记挂的地方，想起来，她就会嘴角上扬，不知不觉的笑出声来。

“这丫头是不是傻了？”俞老板看着心慌，问书阳。

每天夜晚，一天的工作结束，新月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洗干净手摸摸那身衣服，放在脸上贴一贴，然后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去。但新月并不穿那身衣服，还是穿着自己那件满是补丁的旧衣，忙来忙去。

如意开始没有注意，后来禁不住疑惑的问书阳：“我买的衣服新月为什么不穿，是不是不喜欢？”如意只觉得十分后悔，衣服是按自己喜好买的，该问一下新月的意见。

冬天的早上即使有阳光，天气也是十分寒冷，书阳看着新月欢快的擦着桌子，轻轻走到她身后，他怕吓着新月，把音调尽量放的和缓：“新月，天冷了，你身上这件衣服太薄了，换上如意姐姐给你买的吧，不要冻坏自己。”新月停下手中的活，没有吭声。“衣服买来就是穿的，如意姐姐喜欢看你穿新衣服，喜欢看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。”书阳继续说道。

晚上新月轻轻的把衣服从架子上托下来，放在床上，她用手慢慢的摩挲着，细细的感受着衣服的纹理，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眼里滚落，撒在衣服上。良久，她拿出一把剪刀，闭上眼，狠狠地向衣服扎去。衣服上出现了丑陋的窟窿，她找出布和线，在夜明珠微弱的光线下，小心翼翼的缝补起来。

新月穿上了新衣，衣服很厚实很暖，新月觉得像把太阳揣在了怀里，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和，可以舒展开了，只是衣服上打着大大的丑陋的补丁。书阳疑惑的看着她，新月怯怯地小声说“衣服有点大，我想改一改，不小心弄破了。”

书阳定定的凝视着她，不语。新月被他的眼神逼迫的手足无措，最终她小声地哭了：“书阳哥哥，我是觉得自己不配，不配穿新衣服。我从小就没有穿过新衣服，我的弟弟妹妹，还有我爹我娘都没有穿过新衣。像我这种人，有件衣服能保暖就已经足够了，新的好的衣服我不配也不敢穿，我只配旧的，破的东西。书阳哥哥，我不是故意弄坏的，我真的不配。”书阳看着满脸泪水的新月，轻轻的把她揽到怀里，什么话也没有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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