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苒翠刻薄毒辣,到底是个怀着孩子的女人。我忍不住偷偷跑去看她。
瞅准了小厮下工,我借着夜色偷偷溜去柴房,我一头撞进柴房,没留神脸上身上粘满旧蛛网,浓重的朽木霉味扑面而来。
柴房里哪来的这么多水。
屋里很黑,一时间我看不见在哪里还能蜷缩着一个女人。
“李宛盈,是你,你来看我笑话来了?”黑暗中传出人活动的声音,一个虚弱的声音飘来,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。
虽然虚弱,可是这声音依旧阴阳怪气。
“苒翠,你饿嘛?”
“是丽娘叫你来的?她是不是也要赶我走?是呀,赶走了秀鹂就要拿我开刀了。”
我不知如何作答。
她嘤嘤哭了起来:“我怀了孩子,他的父亲却不要他,现在他老婆知道了此事过来闹,索性连我也不要了!我该怎么办?”她自顾自地说,呜咽着哭起来。
我静静地坐了一会,想开口说点什么宽慰她,却终于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我到底没有生养过孩子,不能知道个中滋味,不过物伤其类,可怜她一点而已。
我对她说:“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,何必与他纠缠?以后赎了身,还能嫁人生孩子的。”我不知道怎么会说出来这样的话,我总以为我还是十六七岁,过着村里人都叫我小孩儿的日子,可日子过着过着,我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大人,不再只会手足无措,到处哭诉,我也变成了安慰别人的人。
我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她,看不清她的神色。
她只是哭,一味的哭,也勾起了我的眼泪。
“宛盈,我真不知道这个时候竟然会是你来看我,姐姐倒托杏儿来给我送吃的,却不愿意见我,跟我说一句话,你说,她是不是也嫌我丢了她的人?也对,倘若是她来看我,今日她便也要挨打了。男人不要我便罢了,就连我的亲姊妹,也是如此叫我心寒。”
“红缕为了你,曾多次向丽娘求情的。”
“宛盈,你知道嘛,那个人的媳妇早就知道他来这里厮混,我跟他都好了这么长时间了,也不见她妒醋,前几天不知怎么了,突然来这里撒起泼来。”
“你怀了身孕,她当然不肯善罢甘休,你怎么连这都想不到?”
“宛盈,你真是太傻了,你什么都不懂。你回去帮我给红缕带个话——我的私房钱都留给她,到了那时候,要他给我换衣裳。”
“我会把话给你带到的。”
又是许久的沉默。
我头昏脑胀,困意袭来,于是简单告别后就起身走了。
回去时依旧静悄悄的,月色清明,走廊很长。每晚都有失意的人痛哭流涕,可汴州城依旧灯红酒绿。
第二天一早,我开了房门,脚还没踏出房门去,敏敏端着一盆热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,热水漾出来,洒了我一身,我惊呼着连连后退。她喘着粗气,手脚并用,结结巴巴地跟我比划了一会,我才知道红袖阁里从此又少了一个可怜的女人。
苒翠是昨夜上吊死的,丽娘很忌讳,草草地打发小厮用张破席子给裹了扔到了城郊乱葬岗。
早饭听到满楼的小厮丫头们窃窃私语,红缕整日的闭门不出,有一晚我撞见她出门,眼睛肿的像个桃,看她躲闪的目光,我也只装作没看见。
值得庆贺的是我自此可以睡个好觉了。
【二十六】
四月里,东风盛,万物长,昼长日暖,此时若不出游,更待何时。
王大人兴致颇高,携众官员游城郊狩猎。红袖阁众女相随。
丽娘说,要带我们去见大世面。
薛秀鹂没了,苒翠也没了,红缕整日闭门不出。时眉眉也成天的魂不守舍。红袖阁里竟然无人可用——丽娘叫我搬回原来的厢房,不仅恢复了我的供给用度,连薪酬都给我提了不少——我因此捡了个便宜,丽娘说我应该高兴的。是啊,我本该高兴的,可是我既没有那么高兴,也没有那么伤心。
文玲珑亲昵的搀着年老的王大人。其余众人则有说有笑的陪侍王大人的幕僚,我因为没有显赫的熟客可陪,所以就可怜兮兮的请小仆为我驱马。
这专供王公贵族踏春骑射的东郊林苑,大的无边,我与小仆共骑一马,小仆在我身后拿着缰绳,看着眼前清新无际的一片嫩绿,冬日阴霾一扫而空,令人心旷神怡。
我命小仆信马由缰即可,不知不觉我们离人群和喧闹声都远了,走进了林苑深处。
树林荫翳,光影参差浮动,老鸹呱呱叫着。越往里走,树木就越发高大古老。我觉得后背凉极了。
那个小仆呢?我心里咯噔一声。坐在我身后的人何时不见了?
我颤抖着下马去寻,一边放声呼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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