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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九打开一个小药瓶,用棉棒占了些药膏,声音轻柔却不容反抗:“坐下。”
初夏像被催眠了一样,鬼使神差地就坐下了。
他一手托着她的下巴,一手拿着棉棒,微微俯身,一点一点涂抹着她脸上的蚊子包,“觉得芳草的提议好,只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,两个人守着,万一有什么情况,也有个照应。不让你守着,是觉得你这几日真的太累了,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他在向她解释,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心里的别扭。
因为知道他知道,初夏心里更不自在,撇了撇嘴:“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,和我没关系,我也不关心。”
他嘴角含着笑,明知道她在睁着眼睛说瞎话,却没有拆穿她,而是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你心里疑惑。你说得对,我们活着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内心,总得给人一个交代。”
初夏问:“你是担心有一天,真的陈若鱼会回来?”
宁九虽然弯着腰,但这个姿势依然居高临下,初夏微微仰着头,能看到他优美的下颚线。她读书的时候,宿舍有个女生,说自己的下颚线不好看,拍照拍不了侧脸,从网上找了一堆训练下颚线的视频,天天在宿舍练,她们一群人跟着练,有没有练好不知道,反正从那时候开始,她好像知道了什么样的下颚线是完美的。造物主是不公平的,有人是精雕细琢,有人是胡乱揉捏。
吹气如兰是形容美人的,可这词语用到宁九身上似乎也合适,他说话的声音轻柔,气息温热,初夏陶醉其中。
“我不是没有想过,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,有一天你回到了你原来的地方,陈若鱼回到了自己的身体,我该如何面对她?我可以像你当初那样,装作没动心,等着她回来。可我想,那样我会后悔,我可以骗你,可我骗不了自己。如果她不会回来了呢,你将在这生活一辈子呢,我能装作一辈子不动心吗?我欺骗不了自己。我和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我母亲和她母亲原本是闺中好友,所以才有了这门亲。可是她一出生,她母亲就死了,有一次和她祖母一起逛庙会,祖母又出了意外,从此就有了天煞孤星的传闻。母亲原本想退了这门亲,可父亲问我,相不相信那些传言,我说不信。亲事就没退。由于我身体不好,这门亲事也是一拖在拖。成亲前我们没有见过面。成亲那天,掀起盖头那一刻,是我们第一次见面。我若说见到她的那一刻,心里没有任何波澜,肯定是撒谎。她很漂亮,我心里有些欣喜,至少她不是个丑八怪。可是说这一面,就有多深厚的感情,也不真实。我去给宾客敬酒,没多久后院就传来她出事的消息。我和爹去她家报丧,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。可这不是主要的原因。”
初夏问:“那是为了什么?”
“为了你说的交代。我想事情没查清楚之前,我无法给你一个承诺,既然给不了,那就保持现状最好。”
“是为了宫家百余口的人命?”
宁九微微点头:“是也不是。”
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?你心里其实有怀疑的对象?”
“我有怀疑的对象,可我需要查证。”
“你可以告诉我,我帮着你一起查。”
宁九摇了摇头,收起药瓶,放到案几上:“告诉了你,你现在的身份的郡守,这样就是把官府牵扯了进来,现在还不宜把官府牵扯进来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?你家一百余口死于非命,你说官府不宜插手?”
“这些日子,我从你做事的方式方法中大概能猜到你生活的在一个什么地方,那里一定是个律法权威不容亵渎的世界,律法是最高权威,权力也不能凌驾其上。可是公子,这里不是这样的。律法对一些人有用,但对另一些人没用。”
宁九在她身旁坐下,接着说道:“我心里确实有怀疑的对象,可如果真是他干的,他没必要添上那两具尸体,做成我也死掉的假象。从这点看,应该不是那人干的。可不是他,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?所以,我需要查证。我这样说,你能理解吗?”
初夏看他,从很久以前她就觉得他心里藏着很重的心事,不宜和人说。在知道他就是宫鼎辰之后,她想过,他那很重的心事,应该就是宫家百余口的人命。可现在,隐隐觉得,不止这一件事情,他心里还有别的事情,可能比宫家灭门案还要严重。可有什么事情,能比宫家百余口的人命,还严重呢?
她嗫喏了一下,说:“我可以试着理解。”
外面传来夏周的声音:“大人,大人,睡了吗?”
初夏回答:“还没有,什么事情?”
“那人醒了,嫂嫂让我来告诉你一声。”
“好,我马上来。”
初夏朝屋外跑,宁九跟在后面。
柳香房间里,那人已经被柳香扶着坐了起来,芳草也被叫了起来。拿来了一碗稀粥,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她。她见初夏和宁九进来,眼眸闪过一丝疑惑,看向柳香。
柳香笑着说道:“这是我们家大人,三杰县的郡守。你要有什么冤屈啊,可以和我家大人说,我家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。”
那人一听,立刻掀开被子,从床上下来,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好,脚下打颤,差点摔倒。初夏忙上前一步,扶住她:“你身体还没养好,别乱动。”
芳草和宁九一起,把她扶到了床上。
等她坐好,初夏才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,家住哪里?”
那人道:“妾身姓周,单名一个茵字。”
“周茵?”一屋子的人几乎异口同声。
周茵看着这些人的表情,知道这些人肯定是知道自己的,再看他们一个个疑惑的表情,大概猜不透,为什么她要自杀吧?也许在整个三杰县百姓的眼里,她都是令人羡慕的,养尊处优的大小姐,嫁给了三杰县最富有的高家,长房长媳,这样的身份多少人羡慕,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
她凄然一笑,自己都感觉有些难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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